顧妍沒有在會場待很久便灰溜溜的回了房間。

她沒想到自己的房間和盛晨暉在同一層，從電梯出來後，正好碰見他靠在門邊抽煙，身邊站著幾位眼熟的男藝人，幾人在聊著什麽話題，偶爾發出笑聲。

顧妍裝作視而不見，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。

很快男人們的談話中便傳出她的名字，依稀說了身材不錯，緋聞很多這樣的話。

語氣輕佻，帶著不屑。

顧妍捂著胸口，忍住胃裏翻湧的惡心，回到房間對著劇本坐了一整夜。

林導的作品著重凸顯黑色、暴力、宿命等元素，是香港內陸兩地為數不多認真拍電影的人，合作的明星也全部是一二線有著紮實演技功底的人。

不過他的作品普遍結局不好，一點沒有主角光環。去年上映的那部講黑社會題材的電影，不論好人壞人全部在爆炸中死光了。

廣大網友看完後紛紛給了差評，表示不能接受。票房也撲街了。

一部電影不光光是導演的事，還要綜合出品人，制片人，投資商，編輯等多方意見。在內地這種情況更甚。一部作品往往不可能聽一個人的指揮拍出來。

顧妍想到最初看劇本時的確是主角都死的差不多了，是盛晨暉跟編輯提了修改意見。

等去了現場，顧妍才發現林導為這部片子準備了兩個結局。

一個是主角全部死光光，另一個是死傷一半，最厲害的大反派卻幸存，為拍攝續集作了鋪墊。

前一種慘烈的結局在昨天就拍完了，好幾位演員都殺青了。顧妍主要是為第二種結局來的，不過到底采用哪種結局，幾大老板還沒有確定下來。

這也就意味著顧妍忙活一場可能連個露臉的機會都沒有。

琳琳領著顧妍去化妝間化妝，不一會盛晨暉也進來了。穿著黑夾克，牛仔褲，渾身都透著痞氣，和他飾演的忠良角色根本不搭。

化妝師喊了一句，“盛老師好。”

旁邊幾位群演也親切打了招呼：“暉哥，早啊。今天穿的這麽潮，是要導演給你加戲嗎？”

有人答道：“暉哥今天飾演的是個病人吧，連一句臺詞都沒有。”

“誰說的？拍的快的話應該能拍到綁架戲份吧。”

“看情況吧。新人進組磨合需要時間的。”

七嘴八舌中，顧妍轉身對坐在身邊的盛晨暉說道：“盛老師早，今天要麻煩您了。”

前所未有的陌生客氣態度。

盛晨暉淡淡掃她一眼，輕輕的點了點頭，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。

兩人一致選擇遺忘昨晚的不快。

到了片場，林導戴著招牌墨鏡，穿著一身黑衣給顧妍和盛晨暉講戲。因為盛晨暉飾演一個不用說話的病人，主要是講給顧妍聽。

他語氣迅速，粵語夾雜音調不明的普通話，很難聽出完整字句。顧妍不斷調整呼吸，極力辨認他的意思，也後悔自己沒有花時間學點粵語。

“丈夫死傷唔明躺喺監護病房，你隔著玻璃望住看，演出傷心的感情就行咗。”

意料之外的言簡意賅。顧妍還以為林導會親自示範一下具體怎麽個傷心法，最起碼要說用不用哭吧。可是他沒有，講完就站到監視器前面。

她心裏藏著疑問，沒有當面問出來。

盛晨暉看她一眼，剛想開口說什麽就被化妝師拉到病床上躺著了。

一切就緒，場記打了板子，開始拍攝。

顧妍穿著居家服，臉上畫著淡妝，頭發紮成低馬尾，從走廊一頭跑過來。還未演幾秒，導演便喊了哢，隔著墨鏡用清冷的聲音對她喊道：“跑得自然點，咪制扭扭擰捏，面上表情也咪制僵著，喉急會表現咩？？”

林導邊說邊擠眉弄眼給顧妍示範各種表情。

這一句顧妍倒是聽懂了。她點點頭，捏了捏臉，調整好從頭來過。

再次開跑沒到半分鐘，林導又喊了哢，大聲呵斥她：“你到底會唔演戲？就簡簡單單心急火燎走進鏡頭都唔曉咩？”

“林導，你不要急咩，顧妍是新人，多給她一點時間找感覺啦。”姜雪麗在旁邊搭腔，示意導演稍安勿躁。

以前演戲時顧妍也NG過很多次，但從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，還沒有開口說臺詞就被挑剔演技不到位的。

她默默腹誹，導演又會唔講戲？只會吼咩？

林導喝了一口水潤喉，再不是昨晚剛見面時溫和的樣子。他不停的拍著手中的劇本跟顧妍喊話，場邊工作人員暗中同情顧妍一大早就撞槍口上。

病房裏盛晨暉聽見聲響出來查看情況，身上連著密密麻麻的管子，臉上還包著紗布，只露出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，問道：“怎麽了林導？一大早就發這麽大的火？”

林導指著顧妍道：“你看看你給我推薦的人，連這麽簡單的戲都拍不好。”

盛晨暉轉身看低著頭的顧妍，心裏終究是不忍，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
顧妍擡頭對上他的眼睛，他意外的當著眾人的面摸了摸她的頭，柔聲安慰道：“是不是緊張了？林導就是外冷內熱的脾氣，熟悉了就好了。你就當他是個盲人，用心演自己的就成。”

此言一出，林導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子朝盛晨暉砸過去。

場邊眾工作人員發出笑聲。

盛晨暉身手利落的接過，得意的沖他挑了挑眉。

林導被他氣笑，催促他趕緊滾到病房躺好。

顧妍搓搓臉，趕走自己的挫敗情緒，在心裏感激了盛晨暉一千遍一萬遍。這種時候能夠放下成見對她雪中送炭，真是天使。

在NG了十幾次後，她終於被罵醒，跌跌撞撞的跑進鏡頭，腳下一滑還摔倒了。林導沒有喊哢，她就爬起來繼續演。病房裏盛晨暉渾身是傷生死不明的躺著，她整個頭貼在窗戶上，恨不得鉆進去替他受苦。

2號攝像機貼近，對著她的眼睛。顧妍莫名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，水汪汪的惹人心疼。

姜雪麗從旁邊小跑過來，也摔了一跤，林導高聲喊道：“哢。”他拍了拍劇本，喊道：“雪麗你跟著湊什麽熱鬧，顧妍心急丈夫摔倒你怎麽也跟著摔？”

人群裏編劇回了一句，“雪麗跟張越出生入死，感情從戰友變成愛情了唄。張越變成這幅慘樣，她可不比顧妍還著急嗎？”

眾人被這話逗的大笑。

林導瞪了編劇一眼，“就你話多。”

姜雪麗抱歉的笑了笑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，重新拍攝。

顧妍站在玻璃前看著病床上的盛晨暉，姜雪麗跑過來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，沈痛的喊了句：“嫂子，越哥會沒事的。”

她的手放到了顧妍的咯吱窩下面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，顧妍很想憋住，可是她那裏太敏感，最終沒崩住笑場了。

只有她一個人笑，劇組剩餘的人都皺著眉，表情嚴肅的看著她，完全不知道她演不好戲還能笑出來是有多粗神經。

林導氣憤的摘下臉上的墨鏡扔到地上，走過來指著顧妍的鼻子訓道：“你到底能不能演？不能演就給我滾蛋。”

這句話是喊得普通話，顧妍聽的再清楚不過。

姜雪麗拍了拍林導的肩膀，示意他消消氣。

顧妍微微楞怔，靠在玻璃上有點不知所措。

上午就拍了這麽簡單的一場戲，中午吃飯時林導氣的不願多看顧妍一眼。

其他人員也紛紛抱怨，有說顧妍胸大無腦，整那麽漂亮有什麽用？有說顧妍專業坑人，忙活了一上午就拍了一場，她嚴重拖劇組的進度，真是要命。

最後，大家悄悄給她起了一個外號，叫“假臉NG女王”。

吃完午飯有短暫休息時間，顧妍一言不發窩在角落裏看劇本。琳琳待在她身邊，知道她壓力大，也不好說什麽安慰的話。

盛晨暉站在外圍曬太陽，遙遙看見她縮在人群中，身影又小又可憐，拿出手機糾結半晌，還是給她發了一個短信。

#####其實暉哥才是個外冷內熱的漢子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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